消失的情人節，不消失的純真！專訪陳玉勳導演：「把遺忘的再想起，是很重要的事情。」

最早我寫的那個男生阿泰是一個畫家，但覺得畫家沒甚麼意思，就把他改成公車司機，反正他就是個很烏龜的人，開個公車限速40剛剛好（笑）。但我還是保留郵局這個元素，因為那些信只能透過阿泰這樣的「怪咖」展現出來，他就是迷戀寫信這種老派的東西，會做出超乎常理的事情。

海邊的部分，是我自己有一天心情不太好，就一個人坐火車到福隆海水浴場，那時候冬天，都沒有人，感覺世界停止了。走到海邊放眼望去一個人都沒有，只有我。哇！這是個死亡的世界，世界完全都暫停了！只剩下我一個人，感觸就很深，所以就再把劇本改成現在這樣。

那時候剛好也看了一個攝影師拍的紀錄片，叫做《水沒》，它就講嘉義東石那邊淹水，拍得好美。其實東石那邊我很熟，因為當年《熱帶魚》就在那邊拍的，那時候《熱帶魚》就拍那邊淹水啊，只是我20年沒回去看了。所以我就自己開車再跑去東石看，去找他拍的那些點。

至於為什麼消失的是情人節？原本我20年前沒有寫這個節日，只是叫《有一天》，任何一天都可以。會變成情人節是因為重改這個劇本時，發現《有一天》已經被侯季然用過了，他十年前拍的電影就叫《有一天》。後來就想說，那如果消失的那一天是情人節應該很好玩吧，就決定叫做《消失的情人節》，下一部可能叫做《消失的中秋節》（笑）。

但這部電影有個最大的難題。它標榜是個愛情片，男女主角卻都沒在戀愛，兩個人沒有交集欸！沒有交集的話，它就不是一個正統的愛情故事，要怎麼樣讓人看了有感覺？兩個人都沒有在那邊纏綿悱惻，或是我愛你愛得要死，都沒有欸。這個難度很高。

還有另一個挑戰是，在邊拍邊修改劇本的過程中，我的攝影師和副導們，會不斷挑戰我說：「欸導演，阿泰明明就色狼、變態，跟蹤狂啊！」我就：「那又怎樣？沒關係啊！」但是他們就很擔心，觀眾看了會不會討厭他！？尤其當世界靜止的時候，面對一個你很愛的女生，怎麼可能把持得住……連旁邊的女生工作人員也說，「對啊，男主角應該早就把女生給那個了……」

但我還是堅持，想把阿泰拍成一個純情、純真、浪漫的人，因為我的故事就是要講這個，大家都遺失的那份純真。所以他絕對不能變成一個在海邊就把女主角給那個了的人。

他沒有變成一個色狼。因為阿泰對曉淇的感情不是那種情慾，而是精神上的，所以他才會花那麼多時間去創造屬於兩個人的回憶，他很珍惜這份友情，這份關係，他不想把它破壞掉。他就是一個很純很純很純的人，他要把曾經遺失的，重新撿回來；他是一個浪漫的人。他為曉淇做的那些事情，我們這些男人可能都做不到。

其實這也是我的感慨，畢竟我也年紀不小了，常常會覺得，到底什麼才是我想要的浪漫。去峇里島度假是浪漫嗎？我覺得我好像也懶得去，去那邊好像有點無聊。男生好像除了工作甚麼都沒有……你看，台灣老男人退休之後沒事幹，整天只會發脾氣、罵家裡的人，其他什麼事也不想做……我們男人都失去了那種浪漫。

所以這部電影，我真正想講的其實是那些被遺忘、消失的東西。我們從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，對很多事情有著天真的、浪漫的幻想，一路長大到三、四十歲，五十歲，過程中我們得到了很多東西，但是往往也會不自覺地拋掉很多東西，比如天真、幽默、浪漫，還有一些從我們身邊經過的人、一些感情……，隨著日子愈來愈長，你搞不好就這樣忘記了。但那些東西，卻是堆積成「現在的你」很重要的東西，就像一根小螺絲、一片小拼圖，每個人都是從過去堆到現在的，所以有一天當你回頭看，搞不好有很重要的東西在裡面。

如果你願意再把它撿回來看，你可能會想起現在缺少的一些東西。這部電影會感動人就是這一點，你看到後來可能會覺得，好像遺忘很久的一些純真浪漫，還有一些埋在心底很深的感情，現在卻又想起來了。每個人可能都有著不為人知的傷心過去，曾經丟下或被丟下過。

所以我才在電影裡安排了那隻壁虎。

有一陣子我家裡常出現幾隻壁虎，讓我想說，壁虎這東西很奇妙欸，它也不是蟑螂也不是螞蟻，但它就是會寄生在你家，它的任務到底是什麼？它也不是你的寵物，也沒繳房租，它就住在你家。它感覺跟螞蟻蟑螂又不一樣，螞蟻蟑螂都好像是過客，來一下就走了，或者是被打死就不見了，壁虎你不太會去打它，你也不太會去管它，它就默默地存在在你家裡（笑）。所以，它會不會才是知悉你家所有一切的人呢？所以我就寫了一隻壁虎進去，哈哈哈。

至於壁虎的造型，我們也討論了很久。最後覺得要像真人一點比較可愛，像一個老公務員，但不能是特殊化妝得很妖怪那種，我覺得大家看多了，不好玩。如果用特效化妝，就算做得真的跟好萊塢一樣，大家也都看很多啦，還不如讓它像一個老公務員比較有趣（笑）。

東石港也很符合我想要講的遺失主題，那個海邊都不用做特效，反正就沒有一個東西會動啊！就只有海浪跟風在吹啊！（笑）真的就是一個靜止、完全被世界遺忘的地方。

拍這部片我覺得運氣很好，老天爺一直很幫忙。本來製片組最頭痛的一場戲，就是公車要開在海上的那場戲。但是公車又大又笨重，底盤又低，所以要找一個地方可以剛好開過去，又要算好漲潮的時間，不然排氣管會進水，進水公車就會壞掉……總之很多技術上的困難，甚至還請特效組評估，要不要乾脆做一個假的海水淹上來的特效景象？反正大家都沒有把握。

但沒想到，正式開拍的時候，就看到那個潮水瞬間淹上來，我們就很順利地這樣開過去，欸，居然都不用特效，就真的可以開過去！

好萊塢電影《TENET天能》裡的時空是按倒轉、一直按倒轉，我的電影卻是按暫停鍵。如果世界暫停一天，你想要做什麼？去問很多人這個答案應該會很有趣。但如果是我，當然是去銀行搬錢啊！我就可以拍很多電影，還可以蓋電影院（笑）。

但我一直相信，每個人的時區是不一樣的。只是因為我們有中原標準時間在規定我們，這樣是一秒、那樣是一秒……但如果沒有這個規定，每個人的時間絕對不一樣。以前年輕時，我曾經去新疆拍攝， 約莫30年前，那時候新疆還很純樸。跟新疆人打交道，他們就會跟你說，我們明天去看景，明天太陽在（頭頂）這個位置的時候我們碰面（笑）。

其實在古代的時間是沒有一個準則的，所以你有沒有可能多一天？這是有可能的啊。就像現在我常常覺得每一天過得好快，怎麼醒來沒多久就吃飯了，等下晚飯又來了、天又黑了，一天就過了，覺得比我小時候快很多。雖然我們的時鐘同樣都是這樣轉，但我們還是會覺得，時間有變快，所以時間是一件令人不解的事情。

在愛情裡，「剛剛好的timing」，時間點也很重要。你會碰到這個人，你喜歡他、他也喜歡你，這都是一個機緣。為什麼「緣分」這兩個字可以講幾千年都不會過時？就是因為真的有這個道理。我很喜歡的愛情電影，如《真愛每一天》、《曾經，愛是唯一》，還有《真愛挑日子》，也都跟時間有關。

愛情跟時間絕對有很大的連結。就是在這個時間，產生了愛情，如果再往下一秒可能就不會；但是這份愛情又需要經過時間的磨合與考驗，可能過了幾年，愛情又不見了。所以時間還是愛情很重要的一環。

不過這部電影，還是想獻給天下所有單身的人。所以我才會改編網路上流傳的那句話，把它推翻改成：「你要好好愛自己，因為有人愛著你。」不管有沒有情人，都會有人愛著你。

9月18日（週五） 有人愛著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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